【爱疯】众生花
众生里唯独曾惦念过一点花。
胜过千种红。
万般香气。
不能及你。
2018年的冬天。雨雪未至,干冷的风粗糙得像雪籽滚在脸上——是个让人厌恶出门的天气。
街上人并不多。花店紧闭着门。店员像是兼职的女学生,店主不在的时候便安心躲懒,缩在柜台后抱着暖手袋煲剧。
男人这个时候推开门进来,带进来一些风与喧嚣。他手仍插在口袋里,目光在店里只粗略地一扫,就落到店员身上。
“需要什么,先生?”
“送新婚的朋友,女生会喜欢什么,我其实不太懂。”
是自由权交给对方的意思。于是店员暂时地忙碌起来,时不时询问他的意见,他简单回应,大多都是赞同的,也就进行的十分顺利。
挑好了花束,他低头填写需要送去的地址。“需要附卡片吗?”店员问。他犹疑了一会儿,摇摇头。
他其实没有多余的浪漫需要投递。
从花店出来,京勋又不得不一头扎进冷风里。方才店里暖气的熏烘不足他支持多一会儿,走出几十米,脸颊又被吹得冷硬起来。
如果从旁人的视角看,他的脸色一定不太好。他想。他十分厌恶冬天,并且不惮形于色。这从很多年前就埋下了病根,病因也引以为禁。
近几年却好像渐渐开始松动。兴许是这些年生活太过安稳,甚至母亲也说他太过沉闷了,沉闷得有些不像他。年轻的时候他从不这样,那时候他热血过,叛逆过,偶尔在家人面前借沉默掩饰,也是生硬的。连他那个傻瓜哥哥都能看穿。
是了。他只是傻,却不太迟钝。尤其在京勋面前,好像总有一种灵通所致的敏锐,却不十分外露。他只是会憨痴地笑。
像怯生生绽放的花,又像花上一擦而过的日光。像杳烟霭,像流如玉。
希澈笑起来是很好看的。除却眉目,仍有纯粹情挚动人。尽管京勋对他偶有不耐心的时候,但他只是笑。直到现在,在京勋的记忆里,他也一直那么开心。
冬天里哈出来的白气,他开心。母亲做的食物,他开心。知宣老师教他写字,他开心。他见到希澈所有的样子都是开心的。
昏暗的街灯下,他披着京勋的大衣,脑袋靠在墙上,只有手牵在一起。他还是笑。他一见到他就笑了。
“京勋啊。”
一低头的刹那,花就落了。
京勋还住在原来的地方。二十年来,外面一直在变,这个小院子却好像还是原来的样子。
他一进门,母亲招呼他吃饭的声音就传出来了。两个人的午餐,母亲也从没有逾时的习惯。
“知宣老师的花定好啦?”
京勋安静地点点头。母亲习惯了他饭桌上的寡言鲜语,浑不在意,自顾自地絮絮。
“知宣老师第一次到我们家来,才十几岁哦,自己还是个学生呢。算起来都有十几年了,真想不到已经这么久了……”
从前他也是想不到的,终有一天,他离开那个人的时间,甚至比他们相处的日子还要长,而且还在不断地变长。
可是事到如今,他从前不敢想的,都已经一桩桩的发生了。
晚间的时候,终于落下一场雪。很小,很疏,很轻。细碎的白花,悄悄地掉在冷风里。
京勋在电影里见过这样的画面。主人公在这样的窗边向外眺望,表情却疏离得厌世一样。这时候会有大段的独白。
“有时候我希望你的一生能被拍成一部漫长的电影。 然后让我比你晚出生一百年,一辈子只做一件事。 独自坐在房间里,对着墙上的荧幕光影,用我的一生,把你的一生慢慢看完。*”
好的爱情片总是这样,好浪漫,又好可惜。告诉你一百种的幸福的故事,演第一百零一种。
然而有时又不能不承认,爱情本来就是缘木求鱼。是无脚的鱼爬上陆地,是浮槎遁入深水。要蹈之而弗悔,要勇敢向最深最密的渊薮。
京勋是不懂爱情的。他未曾谋过爱情的面。至少他自己这样认为。他有再多的故事,也都无关于风月。
只是会经常想起希澈。他和希澈未曾相差一百年,他们先后呱呱坠地,同时见这个世界。他依然坐在房间里,独自想他当年的光和影。
每一帧都动容。
可是,是哥哥呀。
雪还在落。里面的人隔着窗见素白的花。京勋突然有落泪的冲动。
纳西索斯说我一生从未坠入爱情。
风雪里,他叫他。
哥,哥……
他的花一低头沉入梦境。
end
*为摘录